(2007年7月17日,丽江玉龙雪山)
昨天下午得到了一本小书---《最糟也最棒的书店》,我的一位小朋友环玥从北京专门快递给我,因为她觉得我应该喜欢这本书。说是十三日就已经抵达了丽江,但是我的确是在昨天才拿到手。为了这件事情,她在MSN上和我说过,又打电话提醒我。确实有这种必要,因为我的确是个丢三落四的家伙,如果不是她再三再四地提醒我,那么说不定现在这本书我还没有去查问门房。
人有很多种类,一般有趣的人不大信守诺言,守诺的人不大有趣。道理很简单,有趣的人愉悦了大家,所以在信用上似乎不宜过高要求,因为那不是他门的长项。而守诺的人脑子里随时有很多小闹钟响起来,所以也有趣不到什么地方去。要办具体的事情,那么还是暗自希望对方能踏踏实实把事做好。虽然是在MSN上闲聊时说到要送书给我,但是真正送来的时候,还是觉得有些意外。
因此打电话过去答谢,环玥告诉我说,之所以要把这本书送给我,乃是觉得我很像书里的大叔,无论风格气质,都非常吻合。又说她手上现在一本书都没有了,看完了以后全部送了出去,但愿我会喜欢。这倒是大实话,千里迢迢送书,如果对方不喜欢就太尴尬了。送书本身就是很艰难的事情,送给别人是希望对方能分享阅读的喜悦,但是这种事情又往往吃不准。一想到送出去的书如果对方根本不读,就放在书架上任由灰尘落下来,心里会觉得非常难过,觉得对于书和朋友是两重的辜负。
这本书我很喜欢,不过不打算在豆瓣进行评论。一个原因是台湾版,大陆并不曾引进,即便写了也少有人能够看到。第二个原因是即便大陆出了,很可能放在传记类或者励志类文学里,这样就和作者的原意相去甚远,简直是背道而驰。最后是我想随便闲聊两句,放在豆瓣会有人以"这是读后感"来苛责我。去豆瓣的时间很早,其中的骨干分子形成了某种氛围,就好像WIKI的编辑一样,法度森严,要求非常严格。我觉得这种严格是好的,可以保证其它网友得到有效的信息,但是我不喜欢。这就好像老有人提醒你:你对得起你的红领巾吗?你对得起你的盔甲吗?你对得起你的徽章吗?好人不可爱,这也是相当麻烦的事情。
《最糟也最棒的书店》是一本关于兴趣和工作的书,作者是日本人松蒲弥太郎(Matsuura Yataro),1965年生人,比我大正好十岁。当他念到高二的时候,觉得这么读书,然后挤进大公司,采取积极进取努力向上的人生态度,是件极为不真实的事情。他觉得这么作没多大意思,这样的人生不值得过活,他更喜欢《在路上》里面描写的自由。所以就辍学,去建筑工地上作苦力,用艰辛的体力劳动让自己避开纷乱的思绪。等他攒下了一点钱,就跑去美国。一句英文都不会说,但是也在美国混了下去,而且相当适应。
在美国,他得到了他所想要的自由的感觉,但是在这种自由里他又感觉到了空虚。于是,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,问自己究竟想过怎样的生活?想来想去,他觉得读书是他的最爱。于是就在旧金山、纽约等地泡书店,打点临工度日。为了看书买书,也在街上摆摊,作贩卖旧书的生意。过一段日子,他又返回日本,呆上一段时间。然后上工地赚钱,赚够飞机票钱就再飞到美国去看书。当他返回日本的时候,自然会带一些旧书回去,没有想到很受欢迎,于是萌生了开旧书店的想法。
介绍到这里,应该明白为什么我担心这本书会被放在传记和励志类的柜台。因为如此这般描述,好像是在说王石当年如何贩卖鸡饲料,盖茨当年如何在车库里组装电脑,仿佛这人是在说自己的发家史。事情不是这样的,他始终也没有发家致富,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这种问题。他的书店里全是二手书和杂志,而且大部分和设计、美术、摄影有关。所以,他的客户都是日本的设计师、画家和杂志编辑,他们需要从60年代的美国杂志汲取营养。松蒲弥太郎选择这些书的原则是因为他自己喜欢,看过了以后再转卖出去。所以,他不是作图书连锁生意,也不是日本的大书商,更不卖畅销书和流行书刊。他仅只是把自己的爱好和工作结合起来,然后和同好分享。
就这样,他没有受过高等教育,也没有多少工作经历,而是读他的书,卖他的二手书,一直到了今天。按照他所说,写这本书是想说明一件事情:并非这个世界上全是强人,并非一定要走社会主流的发展路线,并非必须要让自己变得很强大,作为柔弱的人,也有成就自己人生的机会。未必采取很强势的路线,一样可以有滋有味地活在世上,而且还活得不错。
所以我说他的书放在传记和励志类柜台是个错误,那里需要的不是这种东西。放在《面试的100个技巧》、《如何干掉你的同事》、《曾国藩秘笈》这类书里面,《最糟也最棒的书店》显得非常消极,而且完全不够彪悍。它的方向和社会主流价值的方向完全相反,是在鼓励在现代生活里作某种隐士。它不要求个人对对抗或者改变社会,而是在自己兴趣的小天地里发展,过一种自由的人生。因此,这本书可以称之为是"反社会"的,告诉读者如何去快乐地作一个社会里的"边缘人"。
作者揭示了一个最大的真理:即便选择这种人生,也并不能不去工作,而且不见得轻松惬意。只不过在这种人生里面,工作是个人兴趣的一部分,因此和"正式的工作"相比,艰辛反而是一种快乐。它给与那些在工作中挣扎着的人们一种希望,用作者的人生经历告诉他们:还可以这么活,而且不会死的,甚至,还有足够的精神上的愉悦,把自己和自己的爱好以及更多的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。
这本书非常诚实,因为大部分涉及人生观的书籍都有某种广告的倾向,暗示你某种人生是最好的,只需要你遵循作者提出的几个原则就能马上作到。类似的例子简直太多了,《把信送给加西亚》说的是坚韧不拔,《谁动了你的奶酪》说的是积极求变。而《最糟也最棒的书店》里说到了过不同人生的种种痛苦和问题,并不回避偶然因素在个人发展历程中的决定意义。它没有敞开怀抱宣布:你们都过来吧!而是诚恳地展示了生活的另外一面,告诉你有这么一种存在。这一点,让人非常感动。
关于这本小书,我最后想说的是它很漂亮---似乎所有的台湾版书籍都作得很漂亮精致。大陆这边这些年一直在学习,封皮上也有了名家推荐,封底也有建议上柜目录。但是,始终让人觉得是两种东西。